深秋的百国兴隆寺飘着檀香,我望着禅房角落里蜷缩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女子与荧幕上那个眼波流转的林妹妹联系起来。2006年的陈晓旭固执得像块浸透冰水的玉,明明乳腺癌的疼痛已经啃噬到骨髓,却硬是咬着牙推开递到眼前的药碗。我常想,她是否在某个晨昏定省时抚着佛珠,早把生死二字在香炉里焚成了青烟?
来年春寒料峭的深圳,她的病榻前总萦绕着中药苦涩的气息。家人从京城请来的名医在客厅来回踱步,药箱里的听诊器冷得像块铁。都说佛家讲究圆满,可当癌细胞在《陈晓旭》单薄的身躯里攻城略地时,她竟还执着于保持所谓的"完整"。等到终于松口要去美国求医,机场的摆渡车却永远追不上死神的脚步——那年木棉花开得特别早,但终究没等到她四十三岁的生辰。
记得第一次在《红楼梦》里看见她执帕拭泪的模样,恍若看见晨露从芙蓉花瓣滚落。鞍山胡同里长大的姑娘,硬是把林黛玉的七窍玲珑心揉进了自己的骨血。说来也奇,后来再没人能像《陈晓旭》这般,演活了那个扛着花锄葬花的痴人。她与林黛玉像两片相互映照的银杏叶,一个活在薄命司的判词里,一个困在化疗室的阴影中。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人说,那时她瘦得只剩下一把伶仃的骨头,腕上的佛珠却还固执地数着轮回。医生说的"骨扩散"三个字,在经幡飘动的禅房里碎成满地舍利。5000万慈善基金的设立像场迟来的春雨,可那些需要救助的乳腺癌患者,终究没能等到属于他们的"林妹妹"。香炉里的灰烬被风卷起时,我忽然明白有些人的生命注定要像昙花——开时惊心动魄,谢时寂静无声。